“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殿下。那许禁此时不除以后定是麻烦。而,殿下也是知道的。此举会使凤凰都更为混乱。不会再有人比许禁、许家更能担任赤羽了。”魏清风说。
迟迟没有开口,斛觞容就那样看着他的眼睛。看过去的时候,满眼似乎都是他的一颗赤诚之心。
“你这样……我知你一片赤诚。可是你怎知让他死去就是最好的方法呢?有些事情,自作主张就得承担后果!现下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,但是,下不为例。”斛觞容松开了他,起身便要走。
魏清风这时说道“是。”
“对了,以后还是叫我殿下罢。至于另外的,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。”
“是……”魏清风端着礼道。
从此处离开之后,斛觞容去了许府。短短几天光景,这里已经变成了荒草园。
应是那草木也知情,才会如此罢。
故人未归,怎敢芬芳。
女帝像是对这里真的放心了,没有一个看管的人。要说,又有什么呢?本来就是预谋。
以后便会不同了罢。
屋舍如此,人也如此。
“爹爹!不要!不能去哪里!”
“管家!小七!”
“小七!”
……
许念在重复的梦境中,不断挣扎,最后缓缓醒来。
入目而来的是,粉白色的轻纱层层遮掩,将她这方睡榻朦胧掩住,恰似倒入仙境一般。
她往日可未有这般精细。
从榻上起来,伸手抚开这些轻纱。
“殿下,您起来了?婢子来服侍您。”
殿下?
“什么殿下?”
“回殿下。在前些日里,陛下宣旨。您现在为本朝二公主——念安。”
念安?
家人都不在了,念什么安?
许念拒绝了这位婢子的服侍,并将她给赶了出去。她需要一个人待着。
现在的她……要怎么活下去?
“诶!您不能进去!这里是念安公主的宫殿,您不能进去啊!”
“愣着干什么啊!还不赶快去叫陛下!”
“你们两个人赶紧跟着!”
外面吵吵嚷嚷的,许念躺在床榻之上,并不想理会。
“您不能进——去!啊!”
只是这个声音是刚才那个婢子的声音。虽然没有正眼瞧过她,但声音还是熟悉的。
正准备起来之时,猛地被一人掀开轻纱……
“师父!”
许念惊讶。
双手撑在许念的上方,容裳将身子低了几分,像是要清楚地看清许念的模样。
“你好漂亮,是花仙子吗?我前日种的桃花刚死了。他们说,是因为变成仙子走了。看来他们没有骗我,果然又回来了。只是我种的是粉色桃花,怎么现在成了白色的了呢?”容裳边说着,边拿手指戳戳许念的脸颊。
“师父?你在说什么啊?”许念蹙眉问道。
什么粉色桃花,什么白色桃花的?
还有她师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?
“师父?师父是什么?种花师傅吗?前些天有种花师傅来送花的时候说我是傻子。”说到这里的时候,容裳垂了眼眸,刚才一双亮晶晶的眼睛,在此时暗了下来。
里面的失落,让许念有些不忍。
“你先起来好吗?”
许念试探道。
“好。”容裳乖乖地让开。
俩人坐在桌子旁,容裳把凳子搬到许念的旁边,紧紧挨着她坐。而许念的身后跟着的是那个婢子。
许念这时看清了这婢子的模样——小巧的脸蛋,瘦弱的身子。瞧着就是一个碧玉小姐的俏模样。这是,脸上那五道平白多出的红印,生生破坏了。
这是挨打了。
只是瞟了一眼,许念就不理会了。
毕竟,眼前……
“你能不能离我稍远一些?”这张同他师父一样的脸,做出这么黏人的动作,实在是有些膈应。
“不好。仙子是有仙气的。我要挨着你紧些,才会沾些仙气,才不会生病,才不用再喝那些苦巴巴的药了。”
良药苦口。
许念刚想这样说,却又吞了回去。“你生病了吗?”
容裳委屈道,“他们这样说的。但是我没有感觉到难受。他们都说,这是治傻病的。还说,可惜我喝了没什么用,越喝越傻。”
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容裳的脑袋,许念道“那我帮你看看好吗?”
“你会把我看好吗?”容裳期待地看着许念。
“当然啦,你不是说我是仙子吗?仙子自然会治好你的。”
虽然是个把脉的半吊子,但是好歹能分辨出这是有病没病吧。
凤池宫。
“嘿!那傻子又乱跑了。看他们着急的样子,真是好玩!”央炽嬉笑道。
斛觞容这几日都未曾出去过,一直在此处待着。
下棋,读书……
对外面发生的事,没有过多关注。
“什么傻子?”
“还不就是容裳吗?那个曾经的大公子。”央炽随口答道。
容裳?
又听到这个名字了。
念念的师父。
现在念念也进来了,怕是二人迟早会相遇的罢。若是这番光景,她难免又会心殇罢。
“诶!好像又找到了。是去了什么念安殿。那个咱曾经待过的地方。许禁的女儿现在住的地方。啧!说到这里,难免不让人唏嘘啊!许禁曾经是那般风光啊,现下……尸骨都不知何处。而这所谓的一个子嗣还是那林丞相死死求来的!”央炽连连摇头。
“念安殿?他去了念安殿!”斛觞容惊呼。
“对啊!怎么了?”央炽疑惑。
斛觞容放下手中的书,站起身子就往外走。
“你去哪里?”央炽问。
“散心。”斛觞容淡淡应了一声之后就离开了。
央炽扯了扯嘴角。他信吗?这话?
可是不信又如何?他又不能跟上去。
“仙子,你可看出什么了吗?”容裳眨巴着眼睛。
许念看了看他,欲言又止。他的脉象极其混乱,这种脉象的话,怕是中了什么毒。
“我不知道。但是,你没事。”许念犹豫了片刻,缓慢道。
容裳嘟了嘟嘴,“哼!仙子一定是在骗我!仙子这么久才说话,一定是知道什么,瞒着我!”
他是不是师父呢?许念还在纠结。
“我知道了!你一定是和别人一样,认为我傻!”容裳说着说着声音变得沙哑,一张好看的脸也慢慢皱在一起。
看样子——像是要哭泣了。
许念赶忙回神,着急道,“我没有。你不要这样,我与你说……我……”
“你就是骗我!你不是仙子!哼!”
说完,容裳就推了一把许念,站起来跑了。
“额……”
许念稳住身子,正要追出去的时候被那婢子拦住了。
“殿下,您还是莫追了。”
“为何?”
那婢子敛目俯身,“殿下,他极为受宠。若叫陛下看见了您与他有来往,必得陛下不喜。”
不喜。
好像从未有过欢喜。
眼中钉肉中刺。
许念听了她的话,转而归去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只剩她们两人,许念望着窗外屋檐上残存的白雪出神,开口。
“回殿下,婢子并未被赋名。”
这话说出之后,倒让许念稍稍回了点心思。“怎么会没有名字呢?便就是寻常儿女,出生后也有名姓。”
“婢子是罪臣之女。一出生家里便被抄了。”这婢子说的很是平淡。
“你如今年岁几何?”许念将视线移到她的身上。
罪臣之女……
与自己倒是有几分相像。
“回殿下,过了今年便就二十二了。”
“这年纪倒是该出宫了罢。”许念又看向了外面的风景。
隐隐有什么东西往下飘着,极淡极轻,温柔地落在这片残忍的世界上。
“殿下大可放心,婢子今生怕都要在这里了。一直跟着您。”
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。大可放心、一直跟着……这话要是让外面的管事听了,怕是会被打死罢。
可是她忍不住。只觉得这位与以往她服侍过的人不同,让人忍不住怜惜。
“我曾去过丹城那里有一处饮雪阁。‘饮尽未落之雪,恰似世态凉薄’这是林毓说过的,当时不觉。也因我不喜这些词藻之类。可如今我竟是懂了些。是真的不好。饮雪、饮血。”许念顿了顿,“倒不若萱白。萱取意忘忧,白取莹莹之雪。这个名字你意下如何?”
那婢子还对之前许念说的话一脸的不解呢,突又听到她如此之说。当即惊讶与欣喜,一涌而来。
“多谢殿下,婢子很是欢喜!”萱白眼里竟是有了泪水,在这座宫殿多少年如芥草一般度过。时刻只为了保全一条贱命,没想竟也有名姓了。
她骂斥过自己这里没有真情,可……她这一刻,放纵自己了罢。
“有人来了。”
许念刚说完这句话,便见斛觞容急冲冲地进来了。
“难道我待的这里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吗?还有……这里,是不是只有你一人?”许念瞟了他眼,问着萱白。
萱白抿了抿嘴,“应是这里管事的有事离去了。”
“念念……”
斛觞容这样喊了一声,声音并不是很大。但嗓音却足够缠绵,因为这一声直接就让许念泪目。
她也不知道为什么……
“你先出去罢。”许念咽了咽自己有些干涩的喉咙,吩咐道。
“是殿下。”
萱白出去的时候,将门带了上。并走出了一段距离,不时地张望着四处。
“你来做甚?”
斛觞容往许念跟前走了几步,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了。猜想的场景没有出现,他也不知来这里的意义有何了。
“你还好么?有哪里感到不舒服吗?”
这话很是无力苍白。
“我不知道。哪里都不好吧。我如今都在想是不是你说的那话是不是真灵验了?就是灵验的有些迟了,有些让我受不了了。”
斛觞容伸手环住许念,轻声只道着“念念,念念……”
“我好像什么都失去了。娘亲,爹爹,管家,小七,连润,范栖……还有霄奇,林毓。”许念靠在他的胸膛上,伸手回抱住了他的腰。
最怕的还是这件事。
他也是其中的一个始作俑者。
“你还有我。”斛觞容说这句话的时候,心里满是空荡。
再回到凤池宫的时候,斛觞容见到了一个人——魏清风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
魏清风一脸严肃,“殿下,铁北已归比目。大皇子取代您的父皇,成为比目大王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斛觞容没有看他,走到桌前将央炽眼前的点心盘端走。
“诶!你这是做甚?我还没有吃完呢!”央炽急嚷着。
“你胖了。”
只这一句让央炽闭了嘴。他透过道袍摸着自己的肚子。软软的,一坨坨,全是肉……
“斛觞容!我恨你!”
央炽喊完这句话就大跑出了这里。
“殿下,我们需要提前做准备。时间已经不多了。”魏清风走至斛觞容跟前,继续道。
他自动忽略了刚才斛觞容与央炽之间的嬉闹。
“你不是一直在准备吗?”斛觞容拿起了刚才被央炽用来垫糕点盘子的书。倘若刚才不是这人拿自己的书来垫点心的话,他也不至于那般直言。亦或者,自离开了念安殿,他就变得怪异了。
“殿下!您不可这样!这事不可不尽心而为之啊!他极有可能在这些时日里对您出手!难保不会有性命之忧。况,其有子嗣傍身!”魏清风说得很是急切。他哪里听不出斛觞容话里的敷衍之意。
“我知道。可老头不是说了么?一切自有定数。我们且静观其变,顺水推舟。便可。”斛觞容翻了一页书。“你先回去罢,我这里不安全。”
魏清风顿了顿,嘴唇蠕动了几下,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未开口,走了。
凤揽月很是生气。她从来都不知道,自己一直运筹帷幄的事情,竟是栽了跟头。
“给朕查!怎么会这样!比目、铁北的探子都到哪去了?这么大的事情,就没有一点风声露出来吗?派过去的都是瞎子!聋子吗!还有那些守关的将士是不是除了许家军,就没有一个能给朕守住的人了?让他们自己斗也就算了!朕凤凰都竟是连自己的家门口都看不住了吗?”
底下的朝臣没有一人敢言。脑都是恨不得往地里塞的那种。原老罕见的也未开口。
“哑巴了?都给朕说话!一个个往日里不都是什么能言善辩的吗?怎么现在又都变成了酒囊饭袋?给朕个准话,是不是就和那些劣民一样!认为朕的凤凰都离开了许禁不行!离开了许家不行!”凤揽月拍案而怒。
桌子上的文宝,茶盏已经都纷纷落到了地上。也亏得这桌案是用金石而做,不然怕是也要换上一换了。
“哈哈~朕知道了。是不是都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很是好。安定、平和!所以根本就不会考虑什么敌军入侵?安乐至此!通通都成了废物!”凤揽月大踏步下来,走到最前站立的那些朝臣跟前喊着。
“陛下息怒!”
随着原老的跪一声劝语,周围的朝臣都赶忙喊着跪下。
“陛下!臣有法子!”
说话之人是原敞。
他因为得了丹城一事的功劳,此时便也可以上了这大殿。
“说!”凤揽月一甩袖站在了他的跟前,低头瞧着他。
“陛下!我可以去边城赶走比目小儿。让他们知道他们是永远都没有撼动凤凰都之力。”原敞这话倒像是立下了军令状似的。一众朝臣在此时也纷纷吵嚷开来,直说道这不可,那不可。
总归是不信他可以比得上许家军,他可以给比目去些猖狂。
原老(原正清)这时也开口道,“不可啊!小儿胡言!望陛下误要当真!”说完,将头扣地。声音洪亮,只教人看清他的真心。
“不可?原老你曾经不也是这样直言吗?对凤凰都始终以一颗赤忱之心……怎么?到了如今竟是舍不得自己的孙子了吗?”方家的开始了呛声。如今殿上剩下的有几家呢?还不都是可劲地往一个人身上怼?先干掉一个算一个。
“闭嘴!都是些一样的玩意,有什么好比对的?他孙子不上,你孙子上?就那么个会算账的病秧子,朕指望得上什么!”没等原正清回话,凤揽月倒是先给说了直言。
众人压低了声音哄笑。
“臣不敢。”方祥赶紧认罪。
那原正清则是黑着脸没有动作。旁人不知道,他还能不知道?这话的意思,便是警告啊!警告在这里不可多次出现某个人。不然,不是你受伤,就是他得利。
凤揽月几时能不知道这些人心里的小九九?她也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。她自己也从来不惧怕有人不知她。所以向来的情绪控制的恰好。今日之言,要不是那方柯太过手下留情,怎么会有现在自己那后宫里冒出的公主来?怎么会让林毓那只小狐狸得逞?且听说他们还见面了……
她可不想所做的一切白费!
“罢了!朕乏了。这江山以后也是要交给贺儿的,让他早日熟知这一切也好。原敞!你就与太子一同前去吧!”
林毓在安置好许念之后,便踏上了迎接太子的步伐。说是去迎接不过也是半路相撞而已。如今原敞又听命,怕不过也是路上相遇。
凤贺坐在轿内与林毓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话。
“没曾想这一去就是这么些时日过去,当真觉得时过境迁。”凤贺感慨道。
“殿下何必忧心,不过只一句莫荒废。殿下是为民之事,为民尽力。便就是都城也会做些什么的。”林毓盯着轿子上,四角留下来的轻纱,心里还是对许念的担心。她受了那么重的伤,虽是每晚都有他找来的大夫喂她服下药。可就如此便也是让不放心。
“唉!若是陛下也如你这一般,该有多好。罢了,罢了,说得是些什么胡话。”
林毓不语。
若是陛下,你怕是早死几百回了。
“许禁家的女儿是真正让人送进了宫里?”说完之后,立马改口。“她当真成了我的妹妹?也不知脾性如何?可不要像我家小妹那样刁蛮任性就好。”
“我倒想她如从前一般任性些才好。”林毓呢喃道。
最好只是对我一人。
“你说什么?”凤贺没有听清,开口问着。
“少年迟暮,殿下可听过?”林毓正视着凤贺道。
这也是他自与凤贺见面以来的第一次主动正视与询问。
“还请赐解!”凤贺将姿势放低,看林毓的眼神像一个认真求学的孩子。
……
“殿下!该回去了!这里雪太大了!”
萱白为许念披上一件衣裳以后,小心道。
“不想,我想多看看这雪景。”
许念拢紧了身上刚被披上的衣衫。她始终是过不去这场坎了。曾经有人与她说过,天地之间,生死之事最为大。若是因这伤心,唯一处可解。那便是观自然之景,体渺小之态。这话她向来是不认的。毕竟这是一位算命之人说的。她最厌恶的便是这样的人。
那些向来人不知的事情怎么就有人得了窥探。再然后,旁敲几句,乱人心思。
“殿下,萱白曾听人说过,雪景看多之后,便会得了盲症。”萱白站在许念的身后,缓声道。
这里依旧只有他们两个人。
之前说好有管事的人,结果还没等许念见到。便被女帝一声令给杀了。罪名是未曾护念安公主周全。
怎样才是周全呢?许念这样问着自己。不,应该说她想要自己得到怎样的周全。
“萱白啊~我也听过呢。那是一位曾经当过将军的人。他与我说过,这叫雪盲症。但是一般不会在这里出现,要出现也只会在布满白雪的高山之上。不过,这也说不准。”
许念说着,嘴角带了一抹浅笑。不过这也无甚关系了。诸多之感,便不是因为之前。
“殿下果然慧识过人。萱白会记下的。”萱白行了一礼后道。
“萱白,不必如此。我这样的人,怎能算得上慧识过人呢?真正有慧识的人,是那些品读百书的人,我是最厌如此的。”许念轻搭上萱白的手。果真上面又有着烫红的水泡。
这几日每次她为自己端饭菜和药的时候,她都瞧见了。
“殿,殿下,我这……我这无事……”萱白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,却未果。
“我这还未开口呢。”许念难得的开起了她的玩笑。
这个姑娘也太过善良了。
“是不是很难啊?”许念说。
“殿下,这是什么意思啊?”萱白问着,抬眼满是不解。
“萱白啊,我的意思是,在我这里是不是不好弄饭食啊?或者还有其他东西,比如炭火之类的。”许念眼睛瞥到了萱白没有收好的装碳篮子。
“殿下……萱白会想办法的……”
她只要每日去那御膳居帮帮忙就可以得到饭食了。说些好话,还可以得到些好的呢!就是偶尔会被烫着吧,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?
还有炭火之类的,只要帮忙给各个宫里送送炭火跑个腿就好。
就是,那些小人口中的闲言闲语让人很是难受。
她心里的殿下,不是那样的。
“我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姐。向来也不值得你如此付出。如果有机会,离我远些吧。对那些管事的说点好话,给点金银之物,你也就能换个地方了。若没有的话……我……”许念探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上,发现什么也没有。
空落落,平白孑然一身。
“殿下!我不走!萱白不走。”萱白跪下道。
“殿下你可以嫌弃萱白厌恶宣白,但不可以这样对待萱白啊!萱白若是离开了,这整个宫牢中,殿下可如何啊!”
许念伸手将她低下的头给抬起来,“……好。”
好。
都好。
可是自己却要坚持不下去了。
明是一个十三少年身份,却堪比一个迟暮老人。
许念觉得自己如同一个行尸。
单是飘荡在这人世间。
……
林毓对上凤贺那请教的姿势,只说了一句话。
“殿下,不过是浮世无常。”
若顺遂一生,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事呢?
都是逆水而行,只可前进。
他一样,小念儿也是一样。
“又有什么可以去向殿下说明的呢?”
凤贺听这话自是不依,便就要再追问下去时,轿子停了下来。何言礼掀开帘子,进来告知“殿下,原家的来了。”
林毓慢慢展开自己的扇子,不言。凤贺向林毓那里看了一眼之后,说道“让他进来罢。”
“是。”
何言礼敛目而出。
“殿下,丞相。”原敞对二人行礼之后,便道清了来此原由。
“陛下是要我与你同去吗?”凤贺不确信地出声。
“是。”
“殿下,看来您今年是要在边关度过了。还请殿下多多珍重啊。”林毓啪地讲折扇一合,稍稍俯礼说着。
“你啊!就是幸灾乐祸罢!休怪我恼怒于你,奏请陛下要你一同前去!”凤贺拿手指着林毓笑说道。
“不敢!殿下这可是要去立功的,往后史官定会好好记上一笔丰名!”
林毓这一言又让凤贺高兴了几分。“果然还是你最得我欢心啊!”
之后,凤贺便就吩咐人就此转道,直接去边城。与林毓也是在此处便分开。
在临走之际,原敞邀林毓去旁边的林子,说是陛下有另外的吩咐。
“林丞相,我至今仍不明白。为何丞相要助我呢?亦或者为何要助原家。扳倒许家,对丞相也不是什么好事。且,丞相不是对许家小姐青睐有加吗?”原敞就以此话回复了林毓的那句“陛下有何吩咐。”
“呵~我竟也该想到,你哪里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的。无非也就不过丹城之事。怎么现在不正和你意吗?”林毓轻笑一声,手上的折扇一下一下晃着。即使现在是冬季,但他摇晃地没有一点违和感。
原敞岂能听不出他话里的嘲意。“你是不是认为丹城之事若无你相助,我定会输。”
这话他是直接言明。没有半点询问之意。
“你对此应该明了啊。”林毓微阖了眼眸。“若不是我助你,你以为你找了丹城府衙就能成事吗?那不过是个虚职罢了。”
后面这句除了将原敞的怒气更甚一层楼之外,没有任何作用。林毓也是知道的。可是他只能这样做,将这一切认下。当作这一切都与许念没有关系。本来可以顺水推舟的就让府衙摊了好事,让原敞赢。但,却不知许念从何处得知有关于异族图腾之事。这让他不得不迂回处理。也因这原由,让他不得不在许念面前做了一回坏人,让许念对他失去了信任。
不过,好在最后结果是一样的就好。而且,他也算解了心里的仇恨了。
“丞相还是那样自信。不过,就是不知道这自信会延续多久呢?”原敞咬牙,吐出这句话。他心底对林毓的那种为之嫉妒的心理从未有过减少。
“且看着吧。毕竟我不过一人尔,比不得各位世家子弟,身后诸多考虑。”林毓收起了扇子,拢了拢身上的衣服。他要走了。
“丞相。你真以为你这个位置就是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?”原敞急道。
可是林毓并未理会这句话,他已经转身走了。原敞看到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这白茫茫大地上。暗下决心,待春归之时,他定会站在与他同一样的位置之上。
甚至,比这还要高。
少年的热血心思在这一时竟是让这寒雪融化了几分。
可终究怎样,还是要时间来决定。
毕竟寒雪之下,永不只是有生机。
“大公子!你不能进来!”
“不能!”
“大公子,这里是念安公主的宫殿,你不可进啊!”
萱白几番劝说,还是没能拦住容裳进入念安殿。
许念刚服完药,那药碗还躺在桌子上。“师——不对。你不是。”
当真是胡了脑子罢。
“你,来有事吗?”
容裳看着许念的眼神,澄澈天真,倒真像是一个孩子。
“仙子!你忘记我了吗?”说的时候,带上委屈的表情。
让许念不禁连忙摇头。“没有。我不会忘记你的。”
但好像这话说与不说都无用。“咦~仙子,你也要喝药?你是和我一样吗?”
许念无奈笑笑,“是啊。我也需要喝药。”
“李太医您来了。”萱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。
“仙子帮我!我不要看见那个老头,就会让我喝药!”容裳拽着许念的袖子,一脸的害怕。
许念想要带他到屏风后面躲一躲,可是谁知道他竟是不走。仿佛拉着她的衣袖就不害怕了。
“你是……”
话还未说完,李太医就进来了。
“李伯伯。”
问声好之后,李太医就例行为许念把脉。
竟是完全没有在意容裳的存在,瞟见他之后也都是面色无常。
“仙子,我想吃那个。”
许念有些奇怪的念头,让这句话又是给打破了。
“什么?这个吗?”许念指着桌子上的酸角说道。
“是。它是甜的吗?”
许念停下去拿酸角的手,猛地回头看容裳。
“它又不是甜的,你怎的就会欢喜吃这个。”
“老李你看这丫头是不是太过怪了?”
“才不是呢!就是酸才这么好吃的。”
“是叭?李伯伯。”
……
三年前时,李伯伯就是被师父领进许府为自己治病的。而那时爹爹脸上也是一脸的惊讶。
尽管师徒这层关系,爹爹并不知。不论当时还是现在。
可这……
“仙子!你怎么了?你在想什么啊?”
许念不再去拿酸角了。“你是不是我师父?还有李伯伯,你也是知道什么的吧!”说完看向李太医。
后者长长叹了口气。
“世间怎么会那么巧呢?恰好就有这么多相像之人?”李太医收回把脉的手。“你恢复的不错。但这身子是已经伤了。以后还是莫要习武了。”
“师父!”许念对于后面的话完全未听,反而只被第一句话吸引了。
“仙子!你做什么啊?”
容裳看着抱住自己的许念,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。
李太医看见这副场景,不觉又长叹。“念儿啊,大公子他现在还不能认识你。”
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许念挂着泪珠的眼睛瞧向李太医。双手还放在容裳的肩上。
“因为一些原因,他只能在夜晚时刻才可恢复往日里的样子。这也是你之前看到脉象那般的原因。”
许念抿了抿嘴,“那,师父可是还记得白日里的事情。”
“没错。”
“参见陛下!”李太医的话刚落,就听到萱白大声地喊道。
“念安啊,在这里待的可还习惯?”凤揽月进来之后,直奔主座,同时也并未对许念的行礼有任何表示。
“多谢陛下关心,念安一切都好。”许念说。
“一切都好。朕可听说,你这里什么都缺呢。旁人殿里多的是上赶着伺候的人。可你这里呢,全靠门外那个小丫头罢。如此这般怎能叫好?”凤揽月撑着脑袋,歪头懒懒地瞅着地上跪着的许念。
“陛下,念安喜静。”许念如是说。
凤揽月听了此话,轻蔑地笑了一下。喜静。这个真是个好理由,也不知在哪里还曾听过。不过这都些都与她无甚关系。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那个就算痴傻以后还要找人的容裳么?
“李太医,这里没你什么事了罢。朕想你也该走了吧。”
李太医赶忙退下,不敢有一点停留。
“好啊!你呀,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呢?”
凤揽月再开口时,就是直奔容裳了。她原本也是想客套的。可是,瞧到这人躲在许念的身后,死死揪着许念的袖子不看她半分,她就生气的很。
听了凤揽月这话,许念这才慢慢试着将自己的袖子收回来。可是并不管用。
“师父~”
许念轻轻喊了一句想要容裳知道现在是何状况。
“不要,这个女人可可怕了!仙子,你要帮我!我不想跟看到这个女人!”
这洪亮的声音在这念安正殿里一起,就让在场的两位听者都变了脸色。
当然除了凤揽月带来的婢子,她们不知有过什么教训,反正可以做到眼观鼻鼻观心,总之面上并无半点破绽。
凤揽月眯了眯自己狭长的丹凤眼,“呵!容裳,你怎么又不听话了?平白让念安这个小辈看了笑话!”
又往许念身后躲了躲,容裳低着头不说话。
见此,许念也只当个木头。生怕叫这凤揽月看出点什么来。
“罢了!你就跟我回去罢。自此好好待在那凤裳宫!我叫那连润和游天一同看着你。”
连润被原家提拔,游天则是被林毓提拔。现如今两人都待在宫内,从侍卫头子做起。倒也算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。
听见连润的名字之后,许念心里稍稍放了心。若是连润的话,师父定还可以与自己有相见的机会。
凤揽月说完这话,见容裳那仍依赖许念的样子。忍不住从主位上起身,走到容裳跟前。
“跟朕回去!”
像是一场闹剧一样。
许念从来不知,自己的师父竟会是宫内的容裳。曾经名盛一时的大公子。她的那个向来温柔如同清风一般潇洒的男子竟会在被这宫殿困住。与这女帝有着这样一段的缘分。
这些得知时,只有惊讶。倒无甚别的情绪。只是,如今她的师父……李伯伯的话,还在耳边。
师父遭遇了什么呢?
凤凰都的新年之响,伴随着天上的烟花而起。
而在这烟花之下,多是喜庆喜悦与希冀。
“殿下,这是风池宫送来的。”
许念站在念安殿的亭台上望着天上的烟花,蹙着眉头。
自那日师父被带走已过半月。可仍未有消息。她心里那一点冲破不安的光,眼看就要消失了。
“什么?”
风池宫,是斛觞容。
“殿下,萱白也不知。应是些吃食。”萱白掂着手里的食盒,猜测道。
“吃食?”许念说着,接过食盒打开了瞧。
里面装得是小吃。有凤凰都城上她常去吃的那些,也有在临城之时她与他一同尝过的那些。许念摸着食盒的盖子,眨了眨眼,她这是有多愁善感了?
“他可有让带什么话来?”
萱白立马答道,“有。说是愿殿下生辰欢喜。”
生辰?
今日……也是。过了这个时辰倒也算是生辰了。
“殿下,今日是你生辰吗?萱白可是要好好记下的。”萱白认真道。
许念从食盒里拿出那个小圆子,扎着往嘴里塞。果然还是以往的那个味道。只是明明甜腻,却让她尝出几分咸涩。
“殿下,你怎的哭了?”
哭了吗?
拿指尖轻触了脸颊,果然是。
“没事。萱白啊,你要记得,往后不可提及我的生辰在今日。因为,即是入了这宫殿,便与以往就此断绝了。”
萱白自己怎能不知呢?只是她不知怎的在她面前,反倒偏就大胆了些。
一月初一。
“前面很热闹罢。林毓哥哥应该也在那里。”许念又说道。
萱白点头。她知道那是丞相大人。“听闻,丞相大人在今年会受不少赏赐呢。”
“把这些吃食都丢了吧。”许念道。
“殿下,就这样扔了吗?”萱白看着那个精心装置的食盒道。几乎就没有动过什么。
“扔了罢。不要叫平白连累他人。”
谁怕被你连累呢?斛觞容坐在墙头上,像一个偷窥的采花贼。
接着出来更衣,从那宴会出到了这边。以为她真是伤病还未好全,就想赶忙过来瞧。没想看到听到的是这。
是不是要把旁人撇的干干净净,独留一个林毓才好?
斛觞容想到这一点,心里泛酸。
“你怎么跑这儿来了?更衣倒是更的够远啊!”央炽勾搭着斛觞容的肩膀说道。
“有事吗?”收回心底的!那些心思,斛觞容问。
央炽现在是一般太监的装扮。与其躲躲藏藏,不如直接给了他一套衣服,放便混个脸熟。
“听到一个好玩的。好像今晚那女帝就会下令了。”央炽眼里满是意味。
斛觞容知道铁定是什么真“好事”了,索性跟着央炽回到了宴会之上。
结果,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宣旨。斛觞容与央炽赶忙混到最后一排,行了一大礼。
“朕瞧原家小女,原婕,贤良淑德,貌美冰洁。方家儿郎,方柯,年少才优,佼佼之辈……二人实为良配,天缘上定。故,朕顺意而为,为二人喜谛同结。”
原家与方家定亲。
这倒是动作够快。斛觞容心下琢磨,看这个样子以后,怕是就剩下后起之秀了。
“陛下圣德!”
“陛下圣德!”
……
随着众人行礼喊话,斛觞容赶忙做着同样的动作。
“怎么样?好玩吗?”待落座之后,央炽就迫不及待地开口。
“好玩。只是不知这场戏从哪里来的。”
央炽倒上一杯酒,往嘴里一载。“舒坦!还是饮酒可以让我享受一下。他们这个啊,本来也就没啥。还不是林毓在旁说了一句,树大招风。”
“如此,偏就……”
“可不止呢!”央炽回想起刚才林毓那只狐狸说的话,不禁连连赞叹。
“说这方家和原家都是各自为一棵树,要想此后尽力谋士,只能两树并排,一树独大,终会倒。”
斛觞容听罢,往林毓那里看。怕只怕,最后真正想要独大的是他。
“我不要嫁给那个病秧子!一天阴测测的,瞧着就害怕,我不要嫁给他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