饭后,王先富夫妻就赶回学校大院,那里是一年前他们结婚的新房。他们早几天就和老人商量好,孩子满月后就挑个日子回去。临走前,丈母娘从围裙兜里掏出个红包:“给浩浩的,长命百岁,过几天又来..“老人笑笑说,眼神中依依不舍。
清晨的露水在青石板路上还泛着水光,王先富一手提着塞满尿布的行李包,一手小心护着李颖怀里的襁褓。浩浩在母亲臂弯里睡得正熟,小脸被刚升起的太阳镀了层金粉。
校工老陈看见王主任,笑嘻嘻地打开了铁门。穿过大院的池塘,他们终于回家了——他们新房窗台上,那盆月季居然还开着,粉白花朵在晚风里轻颤,像是守候了一整个月子期。王先富摸出钥匙,锁孔转动声惊动了门口大树上的小鸟。
屋里的红喜字尚未褪色,婴儿床摆在当初精心测量的位置。李颖把浩浩放进小床时,小家伙突然抓住她一缕头发,咿呀两声哭啼又沉沉睡去。窗外传来学生晨读的声响,混合着不远处针织厂运输车的鸣笛。
宿舍院子不大,每两家共用一个院子。孩子的哭声刚落,隔壁的史老师就推门进来了。
史老师原名史晓兰,英语老师,和王先富是多年的中学同事,史老师爱人姓邱,在县针织厂开大货车。她们两个女儿,现在都上小学了,平时常听见她们姐妹练习钢琴的美妙声音。
“李老师,你们带宝宝回来啦,让我抱抱这臭小子,可把你妈折腾坏了!”
史老师说的把李颖折腾坏了还真不假!生产前一天晚上,凌晨11点左右,李颖正在房间疼痛难忍,王先富看这情形,估计是预产期提前了。按照之前说好的计划,他二话不说赶紧披上外衣,敲醒了隔壁熟睡的史老师夫妻,拉起之前借好的大板车,急匆匆地奔向县中医院。
板车轱辘压过碎石路的声响响彻通往医院的整条小巷,两个男人一个在前面拉,一个在后面推,后背的汗在月光下泛着水光,板车快速转动发出沉闷的“咔哒“声。史老师三步并作两步追赶在后面,怀里抱着早就备好的待产包,纱布和尿垫在她奔跑时簌簌作响。
县医院急诊室的红灯刺进瞳孔时,李颖咬着的下唇已经渗出血珠。到产房没多久,儿子的啼哭划破黎明。这时,王先富悬下的心才放下来。他这才发现史老师两口子已全身湿透。
“李老师,那天没仔细看,这高鼻梁、薄嘴唇像你,浓眉大眼像王老师,这小子以后肯定招女孩子喜欢啦。”
“哪里,像我吗?都说像王老师,丑死了,丑死了,哈哈”。
“你们起名字了吗?小名叫什么?”
“小名叫浩浩,大名叫王泽禹”。
“这小子真会算时间,那晚老邱刚好没出车,要不是他两大男人拉板车跑得飞快,估计不到医院就要生了,我在后面看那板车轮胎都要冒烟了...哈哈哈“”
都说远亲不如近邻,她们俩你一句我一句,互相倾诉着许久未见的情感。王先富瞄了一眼儿子,乐呵呵地走到厨房,开始准备晚饭。
厨房里,王先富把鲫鱼下锅,油花爆响盖过了客厅里的说笑,一会工夫厨房炖着的鲫鱼汤,咕嘟咕嘟冒出奶白的香气。窗外闪过一道紫电,雨终于落下来,打在教职工宿舍斑驳的外墙上。雨幕中,隐约可见县中医院淡红色的十字灯牌——那晚他们狂奔的方向,此刻正温柔地亮在暮色里。